这个“五一”，余杭区径山镇小古城村，成为长三角地区出游的火爆“打卡点”。

“我们的彩虹滑道、竹林迷宫、阳光农场等都爆满。整个‘五一’假期旅游收入达到37.86万元。”小古城村党委书记林国荣一边介绍，一边随手捡起路边的烟头扔进垃圾桶，“这都是习惯了，我们每个村民的眼都尖着呢。”

村口池塘边，一棵百年大樟树葱郁葳蕤。这是棵“明星树”，来到大树下，抬头就能看见“樟树下议事”的木制牌子。

很多到村里来的游客，都喜欢在树下坐一坐。因为这里见证了村民们参与决策的协商过程，见证了“村里的事情大家商量着办”的殷殷嘱托发展成为制度和经验，见证了小古城村从“沉寂村庄”到“乐享田园、质朴原乡”新农村的嬗变。

2005年1月4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志到小古城村调研，提出要加强基层民主法治建设，服务好“三农”。作为见证者、参与者，林国荣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村里的事情大家商量着办’——这是头一条！”

“村里的事情大家商量着办”，近20年来，村民们把习近平总书记对小古城村的谆谆教导化作小村发展的不竭动力，化作加快推进城乡一体化的助推器。小古城村探索出的民主协商样本，对于基层民主法治建设、基层长期和谐稳定极具借鉴意义。2017年，“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被写进了党的十九大报告。

一笔账

帮村民算清土地流转

2009年，一场关于土地流转的讨论在小古城村展开。

那时，观念超前的小古城村计划引入“休闲之窗”农业旅游项目，对全村1.3万余亩土地进行流转。

“土地要不要流转？流转给谁？怎么流转？流转的费用怎么算……”对于村民来说，这些都还是一串“问号”。村党委希望通过壮大集体经济带动村民致富的想法，林国荣解释了又解释，仍有村民犹豫不决。

“干了半辈子农活，以后不再下地，肯定会犹豫。”林国荣说，要解好这道题，还得让村民自己拿定主意，村党委能做的，就是帮村民算清账：

以茶园为例，假如春秋两季采摘，茶农将新鲜茶叶卖给茶厂的亩均收入是2000元左右。

“这里还没扣除化肥、除虫之类的成本，以及村民的人力、时间成本。”林国荣掰着手指说，按照规划，土地流转后，每亩茶园每年能为农户带来550元流转款，每5年递增10%，现在每亩每年已达到665元，“表面看来，流转款是没种茶收入高，但不用下地了，还可以去上班赚钱。”

当然，也有茶农确实不愿放弃老本行。“村里就通过茶地整理、置换等方式满足他们的需求，”林国荣说，“而总体上，我们踩准了现代化农业规模种植的节奏。”

2012年元旦，经过两年多的协商和努力，小古城村土地的流转、调整工作全部完成。

打好了这个基础，更多的事可以谋划起来了——几年间，小古城村提升庭院绿化、装路灯、清理粪坑、加固山塘水库、建健身公园、造桥修路……忙个不停。

2015年1月4日，在各级党委和政府的支持下，小古城村以“民主协商之后的新面貌”为主题，向习近平总书记致信汇报过去10年中的工作。3个月后，村里收到了中央办公厅调研室的回信。“回信里肯定了村里的事情大家商量着办促进了全村各项事业的健康发展。”林国荣说，这给了村里人更大的鼓舞，“我们肯定还能做得更好。”

也就在2015年，小古城村党委深化村级事务民主协商机制，探索提出了“四议”工作法——议什么、谁来议、怎么议、议的效力，进一步调动村民参与农村建设的创造性。

一堵墙

83天完成高矮变换

2018年，又出了一件需要重点商议的事情。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美丽乡村转变为美丽经济，这是我们思考的‘最大的文章’。但是怎么转？还得靠商量。”林国荣说。

村集体经济发展起来了，美丽乡村建设更具动力。可是，那些违法搭建的彩钢棚、臭气熏天的鸡棚猪圈怎么办，林国荣决定带着村民代表去外地考察。

考察的所见所闻在村里激起波澜。要不要调整村里的“水泥墙、大铁门”风貌？要改的话又怎么改？村干部和村民又坐到樟树下商量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的思想慢慢统一起来。村党委决定先在钱三组试水降低院墙，首先召开党员会议统一思想，随后又召开户主会，邀请相关的30户村民协商议事。

“村民有想法很正常。”林国荣说，大家既有将围墙改造成庭院一景的期待，也有对围墙变矮后安全、保洁的担忧……户主和村民代表谈想法、提建议，干部讲道理、释疑惑，协商过程有序有效。

得益于“樟树下议事”，从院墙设计到全部竣工，只用了83天。7月初，钱三组的农户院墙全部降到了1.2米高。

高墙变矮墙打开了百姓的“心墙”，村容村貌的改变则激活了小古城的“网红”属性——2018年10月之后，全省各地的考察团纷至沓来，村里几乎每天都有来“取经”的。2019年，全年接待考察团超过500个，日均1.5个。于是，村里又决定成立杭州小古城旅游发展有限公司，以公司化运作接待外来考察团。

崭新的村貌成了发展美丽经济的基石。彩虹滑道、竹林迷宫、民宿集群、阳光农场、民俗文化展、茶山观景平台等旅游项目沿茶山绿道串珠成链，一个集田园观光、养生度假、农耕体验、文化文创于一体的田园生活空间日渐成熟。村集体经济可分配收入也从2005年的32万元，增长到了2022年的1007万元；农民人均纯收入从2005年的6700元增长到2022年的52760元。

一幅画

美丽乡村照进现实

错落有致的农家洋房、干净整洁的柏油村道、文艺古朴的低矮院墙……

“每一个来我们村的游客都会说：你们的生活真幸福呀！”村民蒋丽娟在池塘边瓢水，正打算去给自家的“共享菜地”浇水。五十多岁的她，平时在家带孙子，旅游旺季的时候去给隔壁的农家乐打点零工。家门口的小摊上摆一些笋干、茶叶、梅干菜等土特产，“现在的人素质很高，放一个二维码就可以（收款），不用人看着。”蒋丽娟说。

越来越好的环境，也吸引了更多年轻人回乡创业。杨丹华是返乡创业青年，早在几年前村里招商，她就把握住了家门口的“流量密码”。“我是最早入驻‘古城e铺’的商户之一，眼见着家门口环境好了、游客多了，生意也不愁了！”

杨丹华口中的“古城e铺”是由小古城村搭建，集展示、销售、体验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展示平台。通过平台，游客可以直接品尝体验产品并扫码下单快递到家；农户自产的茶叶、笋干等产品，只要达到平台规定质量标准，也可以在这里委托销售。此后，她还把在温州工作的丈夫也喊了回来，一起打理小铺。

埋头发展多年的小古城村人猛然发现，自己的村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抢跑”了。

然而“成长的烦恼”也随之而来。“早些年这3米宽的道路也够用了，现在家家户户添了小轿车，两车交会就不方便了。”林国荣和村委们正想着把道路拓宽到5米。

如今，小古城村的民生实事，每次办起来似乎都已非常顺手。要问秘诀，就在于协商“流程”的设置。小古城村的做法是，采取“固定代表+自由代表+特邀代表”方式，不同的“协商菜单”让不同的人来协商。

“农村工作，急不得、说在前。”有着34年农村工作经验的林国荣说得直接，“让村民参与协商，要把‘要我做’变成‘我要做’，动力足了，阻力就小了。”

从村口那棵“大樟树”出发，议事场所从“大樟树”下延伸到了村里、组里的议事桌，议事内容也不断扩大。

随着游客量激增，小古城景区的接待承载能力和项目开发空间逐渐捉襟见肘。2021年，小古城村与周边潘板桥村、漕桥村、求是村、桥头社区成立了小古城村乡村新社区，抱团发展。2022年9月16日，四村一社区的党组织书记来到大樟树下，讨论通过杭州古城控股有限公司章程。

为更好商量、协调发展中遇到的共性问题，从事农文旅产业的经营户、乡贤企业，拥有闲置空房和停车场地的农户，有志从业的村民或创客、投资者，自发成立了小古城慢谷共同体。原乡人、归乡人、新乡人以共同体为平台自主议事，商量解决系列问题，合作共赢。

此后，小古城村的基层民主协商机制，也从村扩展到了径山镇。以该镇径山村“茶汤议事”、四岭村“兰坪说事”等系列协商议事制度为代表，径山镇正加快以基层民主协商制度建设撬动共同富裕建设的步伐。“樟树下议事”飞出了村，在余杭区、杭州市甚至全国各地都因地制宜“遍地开花”。

去年10月1日，在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里，余杭区美术家协会主席汪文斌创作的油画作品《众事众商——大樟树下谋共富》入选了由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国文联主办的“筑梦——我们的新时代美术摄影作品展”，全国各地的参观者都能通过画面“聆听”小古城村的故事。

“我马上要退休啦。”林国荣打算退休后，继续为村里的发展发挥余热，“‘众人的事情众人议’，正在向‘众人一起干’转变，这是写好民主协商制度‘后半篇文章’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