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者 李忠 摄 守陵 一家三代百年如初 今年79岁的陈国光老人,他的外公叶云飞是第一代守陵人。 提起“血园陵”,除了严重,还要说到陈诚。1927年4月,陈诚任二十一师少将副师长。同年6月,任二十一师师长。陵墓建成之后,他需要一个诚实可靠的人到此处守陵。 这位守陵人,就是叶云飞。算起来,他是陈诚的亲戚,为了守陵,1927年便从青田老家举家搬迁到了杭州,由此开始了一段平凡而漫长的守陵生活。 当时只有两岁的陈国光,也跟随父母来到了杭州,和外公一起住在陵墓左边的四间小屋里。墓边的茶园以及山下的果园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 他回忆:“那时陵墓用石墙围着,大门是两扇五六米高的铁门。进了大门是铁皮亭,顶是洋铁皮做的,柱子是木头的,坐十五六个人不成问题。再往上走,是一个牌坊,两边各有两根柱子,顶端有根横梁,上面写着‘铁血丹心’四个大字。” 陈国光说,小时候他常常会到灵骨塔里去。那时的灵骨塔,十来米高,四面都有圆形拱门可以进入。抬头望去,还有个老式气象仪。塔底深埋着战士们的遗骸。塔正中央,有一块至少两米高的墓碑,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战争时间、名称和牺牲者的姓名。 园陵里有一幢洋房,是陈国光年幼时玩耍的地方。“一楼是大厅,里面有很精致的家具,有精美的书籍和画册,还有钢琴,我还记得,二楼挂着孙中山先生的巨幅半身像,可能是民国殷实人家的别墅。” 每天清晨,外公会先沿着园子里走一圈,到洋房里扫扫地、掸掸土,到院子里平整花木、修剪枝叶,看看哪些地方需要修补。记忆中的外公话不多,每天重复着这一切。 ——这就是外公的日常,陈国光深深地印在心里,如同一根重如千金的接力棒,从外公的手里传下来,继而也成了他们一家的日常。 可惜,陈国光记忆中那气势恢宏的一切,如今已不复存在。抗日战争时期,兵荒马乱,这里遭到严重毁坏;上世纪50年代,血园陵的铁门等都被拆去了……陵园止不住地渐渐荒芜。 2003年“西湖西进”,一家人迁到南高峰山脚的“法相寺”暂时过渡。“那一年,我每天两次上下南高峰。”看着熟悉的山,不一样的景象,陈国光回忆往事,心头感慨,就用红漆在血园陵所在地的石头上写了三个字:血园陵。“目的很简单,我要记住这里,记住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同时也希望人们记着这个地方,记着为这片河山献出生命的人。” 至今,陈国光遇到途经的游客,他仍会主动介绍一二。 他说,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件是守陵,一件是曾为中学母校教学楼的重建奔走助力,他都尽力去做,已经无憾了。 寻根 收集史料集结成册缅怀先辈 大约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2017年的秋天,陈老在陵园意外遇上了一位循迹而来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正是陵园建造者严重师长孙子严伟硕。 严先生告诉记者,大约在2013年前后,一位居住在杭州的亲戚告诉他父亲,他在《杭州日报》上看到一篇关于杭州重新修建位于西湖边南高峰上国民革命军第21师阵亡将士墓的报道。报道上提到,经过考证,墓地是严重师长在1927年春天主持修建的。于是就动了来杭州看看的念头。 这一看,成就了修陵人后人与守陵人后人的世纪之遇。 对于那一次与陈国光的相逢,严伟硕仍念念不忘: “那天当我沿着修缮后的上山小道走向墓地,重新感受周围幽静的环境,一路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他人。快要到达墓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心里在想,知道墓地的人不多,能前来参观的人必定知道墓地的故事,所以有些激动。见到后,顿时就有种异常的亲近感。 听了陈老先生的介绍才知道,祖父主持修改好墓地以后,居然还有‘守墓人’的后续故事。这一‘照看’就是三代人的守护努力,确实让人惊讶。这些都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对陵园有了新的敬意和仰慕。” “事实上,我曾分别在2016和2017年清明期间,两次前往血园陵瞻仰先烈。看到重新修建陵园时的感受既复杂也感动。”严伟硕说,他想对杭州市有关部门和专家在发现墓地遗址,考证和重新修建的一系列过程中所做的大量工作表示由衷的感谢。“重新修建墓地,不仅是对先烈们的最好怀念,也是对历史的尊重。能更好地教育后人,珍惜如今的和平年代。” 严重于1944年4月30日在湖北恩施去世,今年正好是75周年。严伟硕正着手为祖父的生平做个汇编,将祖父生前好友、同事、部下历年来在书刊上记载的回忆文章收集成册,以表对祖父的敬重和怀念,其中南高峰上这处陵园自然是祖父生前留下来的一件重要而颇具意义的遗迹。“这也是我父亲的愿望。我的父亲非常敬重祖父,晚年一直希望为祖父的生平做点什么,但因病未能完成。”严伟硕说。 目前严伟硕收集到的文章已经有17万-18万字,还有一些正在收集。“另外,我父亲生前一直保留了一些祖父的遗物,包括部分日记和文件,特别是一本1927年的日记,上面记载了片许有关他离开21师后在杭州修建墓地的记录,希望这些遗物能够帮助杭州有关部门更好地宣传这一历史遗址。”严伟硕也想尽自己的力量,为英烈、为陵园、为杭州的历史文化做一些事。 觅踪 十年史海“捞针”只为补上英名碑 陈国光写的字,也引起了杭州史学家丁云川先生的注意。这些年他一直在苦苦求证这段历史,关注着血园陵的“前世今生”。1942年出生的丁云川,一位土生土长的“老杭州”,是这个城市的有心人。 2009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期间,杭州市园林文物局花港管理处组织专家学者和民间人士等,对血园陵的身世之谜进行考古勘察。3年之后,谜底终于揭晓:确定“血园陵”就是国民革命军21师阵亡将士墓。这其中就不乏丁云川对真相的努力和不懈的探寻。 为郑重起见,由杭州市文物考古所进行发掘,发现了数量众多的骨灰坛。又经专家学者多方论证,园文局决定在原址上修建碑亭,恢复遗址,竖立“北伐阵亡将士烈士墓”纪念碑。当时提出,最好能立一块刻有阵亡将士名录的“英名碑”,有阵亡将士姓名的“血园陵”,才具有历史意义和文物价值。 于是丁云川再次到茫茫史海中去“捞针”——到档案馆、图书馆查阅各种史料,也只查到10位阵亡将士的名字。2012年11月,“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师阵亡将士墓”竣工,“碑记”上只笼统写着“计埋黄埔一期赵敬统营长以下烈士骸骨二百(一说两千)余具”的文字。 2013年1月,血园陵遗址保护项目第一期环境整治工程宣告结束。修旧如旧的血园陵从颓壁残垣中重见天日,正式对外开放。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然而,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执着——在丁云川看来,血园陵是得以重建了,但缺了“英名碑”,就不是一座完整的血园陵。查找“血园陵”中阵亡将士的英名,一直深埋在他的心里。他的想法十分朴素:“墓中葬着在龙游游埠战役、桐庐浪石埠战役中阵亡的英烈,能够确认身份的只有4个,他们很年轻,也许还没来得及结婚生子,如今亦无法与家人相认,想起来就让人难过。” 2018年4月22日,通过一次拍卖活动,丁云川以高于原价7倍之多的价格拍回了两本薄薄的、却意义非凡的两本小书——《北征日记》,让血园陵的故事更加完善,而日记里记录的血园陵烈士名单更是珍贵。从《北征日记》中得知,“血园”之名正是严重亲自拟定的;血园陵里,不只埋葬二十一师在浙江阵亡的将士,还有在江苏吴江阵亡的将士。丁云川大喜:这正是我梦寐以求、史海“捞针”的线索啊! 根据日记,“葬在血园陵的浙江烈士共有95人,有名有姓。来自江苏吴江的5个烈士名字也在书中查到了。”丁云川说,把血园陵里所有的逝者之名都刻上英名碑,让他们入土为安,魂有所归,是他心心念念的坚持,“十年,一个人有几个十年?我在十年中能做一件想做的事,真是太幸运了!”丁云川先生兴奋地说。 正如《北征日记》的作者项士元所写:“在一切妥当之后,日后‘此山又添一胜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