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八勇士”第一小分队出行前合影。 



许珊(右)风雨中转移受困老人。 
王灵敏(右一)投入到灾后重建中。记者 李忠 摄 
一场猝不及防的灾难,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救援,一个被洪水冲刷的村庄。强风过境后的第十天,记者探访临安受灾地区,四下红旗点点,人们或扛或挑,或扫或洒,乡野间弥漫着重建的热情,跌到谷底后的村庄开始缓缓复苏,就像漫长的隆冬过后,无边无际的白雪下面开始有零零碎碎的嫩芽露出枝头来。 然而谈到十天前的那场台风,乡民们仍心有余悸——就那么几秒钟,大水漫到了近两米的高度,山上的泥石流滑落下来冲毁了家园,人们扶老携幼跑上二楼甚至更高处,然后就是等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台风过境的两天一夜里,有惊魂,有惊慌,有许多时刻值得被铭记;灾难背后,是复杂的灾情、是焦虑的人心,是毁灭和拯救的博弈、是渴望、是悲悯、更是责任。 一 有些聚散如转瞬,有些聚散如隔世。 8月10日下午2时许,瓢泼大雨扬扬而下。水位暴涨时,王灵敏一家五口人,分散在五个地方。儿子在临安区里上班;父亲帮侄女照看屋子,被大水围在了侄女家;母亲独守家中;妻子则被困在了自家开的小店里。 身为黄川村党委书记的王灵敏,从村委会走出来,水已经漫过了腰部。“得转移群众,要迅速!”这念头一刻未耽搁,组织群众往地势高的地方转移。 “跑,往山上跑!”他逢人就喊。 沿山侧的2层小楼里,有个老太太耳背听不见。王灵敏就往窗户上扔石头,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眼见水位越来越高,老太太被困。一起的两个村干部,不知哪里寻来一个木头梯子,三个人架着老太太,从靠山的窗户里把她从屋里抄了出来。 在安置点,已经聚集了各处转移出来的20多个村民,几个村干部俨然成了惊慌失措情绪泛滥时的主心骨。此时,王灵敏接到了通讯切断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你在哪儿?还安全吗?”电话那头是老婆近乎哽咽的声音,“我们的小店也进了水。” “我们各自管好自己吧。”他约略嘱咐了一句,责任感把潮汐一般涌上来的对家人的满腔愧疚生生逼退,然而困境中的互相倚仗却更牢固。 洪水退去后,王灵敏带领村干部们和村民们投入到了疏通河道、清淤、消毒等工作中。 今年山核桃可能会歉收,村民怎么办?村里的地质情况还需要专家再来检测;每家每户的损失需要尽快统计上来……这些是王灵敏接下来急需考虑的问题,而自家的小店仍被遗忘在了灾后的一片狼藉中。 二 水位是从8月10日下午1点左右开始迅速上升的。两个小时前,村里已经开始断电断水。在滑坡、泥石流、山洪袭击下,河边多幢房屋被冲毁,护口桥被冲得没了踪影,通向外界的道路也被塌方损毁。一时间,龙岗镇国石村成了孤岛。 最原始却最有效的联系基本靠吼,逃命基本靠跑。短短几步路却如同隔了一个山海,互相之间打个照面,吼得最多的一个字就是:“跑!” 村里老弱妇孺居多。2.7公里的华源线,村干部和党员,用粗绳子绑在腰上,大家相互紧拉着手,愣是在1米多深的洪水中牵成了一道生命线,艰难挪动,一路把被困群众转移出来。村东头一座相对安全的四层小楼,就这样,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庇护了30多位村民。 村委委员张月萍一边与村里其他干部联系,一边吩咐老公赶紧把隔壁一家四口人转移到自己家里来。“刚走过不到10分钟,桥就塌了。”惊魂未定的邻居眼见洪水漫过了自己的房屋,已经泪流满面。张月萍抱了抱主妇,静默了十几秒,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人在,家就在。” 三 “直到现在,我在睡梦中仍然时常惊醒,耳边常常有呼啸的风声和泥石流滚落的声音。”90后的龙岗镇团委书记许珊,即使几天后,仍处于当时的应急状态。 为了预防突发情况,许珊9日晚就回到了驻点的上溪村,在村委会的几条拼起来的凳子上打了个盹。 10日下午2时许,许珊与村书记邵君英疾步爬行在上溪村的一处坡地上。“当时我看见村委会旁的溪水突然变得浑浊起来,而且有村民听到山上有异响。”没来得及考虑自己的安全,她拉着书记,赶紧爬到后山巡查情况。 没想到上去了,先是看见一处小塌方,紧接着又看到两道裂缝,再往上爬,又是一道更大的裂缝!感觉不好! 心中的鼓咚咚咚地敲了起来,她立马飞奔下山,果断“下令”强行疏散转移山下面的200多名群众。前脚刚撤离完,后脚就“哗啦”一声,一大块山体垮滑下来,附近两幢房子瞬间被埋,想想都后怕。 晚上6点左右,村委会里送进来一名伤者,说是在开展应急自救中,被山洪冲击,摔伤了。“这是内伤,急需医生。”许珊想。这个柔弱的女生,在漆黑的大雨之夜,带着两个引路的村民和伤者的女儿,去往3公里之外的上溪卫生院求助。 此时,上溪办事处主任梅朝云和卫生院的汪波清医生,已经在唯一一个拨通的求助电话中得到消息,向上溪村委会艰难进发。医生背着药箱,村干部探路,主路已经不能走了,只能走林道。平时四十分钟的路程,边走边探,走了近一个半小时。为了一个村民的伤病,两路人马在山野林间的小道上,完美错过。 所幸,晚上9点半左右,受伤的村民得到了汪医生的诊治。伤者的妻子紧紧攥着梅朝云的手不放,泪眼婆娑,竟已说不出话来。 11日凌晨1点多,上溪村的村民们,迎来了满身泥泞的“勇士”们,以及通往外界的唯一联系——一个卫星电话。 四 “我们终于知道,我们没有被遗忘,外面的人会想办法救我们。”张月萍见到了“勇士们”激动地说。那个给村民们带来慰藉的卫星电话,就是这支被称为“十八勇士”的天降“神兵”带进山来的。 下午3点,当临时指挥部在龙岗镇政府成立时,地图上的40个行政村与外界失去联系。 11日凌晨,赵义、李明、项俊杰、梁晓瑞、沈晓斌、郭成东、游子、张彬祥、民安、冯建占、倪煊、张高平、蒋俊豪、张波、童波、吴迎春、汪兴龙、俞皎,这18个由应急管理局、消防、民兵、民间救援队组成的突击队员,带着两片面包一瓶水,15公斤装备,开始向岛石、上溪、新桥等这些失联的灾区腹地挺进。 这一夜很漫长,漫长到仿佛过了一生。在孤岛外,人们更多地获知他们创造了多少奇迹,却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一夜的翻山越岭是多么艰难。 “我们数了数,一路上共有4个塌方点,还是大大小小的小型山体滑坡。不能过去的,就创造条件翻过去。”第一小分队队长赵义说,一脚泥,半腿高,往前一扑,随身带的矿泉水就滑出去了。其他人手拉手再把陷进去的人拉出来。 “最难走的是上溪村,有四五十公里的山路,足足用了四个多小时。”第二小分队副队长张彬祥说,原本沿着公路走十多分钟即可到达的村庄,因道路阻隔需要徒步翻过一座山才能到达。光是这段路,就走了四个小时。 赵义对于“勇士”的说法,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勇士’,只是一种责任,进了村就要尽自己的力,哪怕只是一点点,对村民也是一种安慰。” 快点,再快一点。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急行军”,凌晨1点左右,第一小分队到达岛石镇。打了尖儿,修整20分钟后,整装再向更深处的银坑村进发。凌晨5点到达目的地,短暂的震撼之余,甚至还来不及疲惫,就投入到救援的队伍中去。 11日早上9点,他们才吃上一口热饭,而随身带的面包也早已给了被困的老乡。 五 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责任比山高、比海深,命令胜于一切。 “当太阳升起时,要让村民知道,我们和你们靠得很近。”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赵义这个退伍的老兵,已经忘记了这场救援中的很多细节,却独独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这是临安区应急管理局副局长赵坚伟在“十八勇士”出发前下的命令。 在赵坚伟看来,探路、传讯,让山里的信息能传出来,把外面的希望带进去。这是突击小分队最重要的任务。 “我们挑选队员有几条硬杠杠:当过兵、身体素质好、是党员。”赵坚伟说, 6人一个小组,人数不多不少刚刚好。应急管理局突击队员身体素质好、民间救援队突击能力强,消防官兵装备齐全、民兵熟悉路况,这样的组合互补性强、能有机融合,有效增强了救援的专业性和突击能力。“这是我们的一个大胆尝试。”赵坚伟说。 在龙岗镇,临安区防汛抗灾前线指挥部迅速成立,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坐镇指挥,组成了7个专班。临安应急管理局分属救援救护组,组织应急分队及统筹应急抢险,救灾物资,协调军队。 哪些是重灾区?397名武警兵力如何分布?道路抢修进度怎样?需要哪些物资的配备? 战士们要吃饱,饭菜里就必须要有肉。破伤风的针要去哪里打?武警官兵戴的手套要帆布的不要棉制的,防止被利器划伤…… 对赵坚伟来说“生怕自己做得还不够细致”。而谁都无法想象,这次集结是这个今年3月刚刚成立的单位,面临的第一次“大考”。 “经过这次‘大考’,值得总结的地方很多。”赵坚伟说,“尽心尽责,是时刻要牢记的。” 六 有时候,人生道路上的修行,外在的苦难折磨都能顶得住,可内心满溢的牵挂却不容易泄力。 “天灾无情,人间有爱,这次救援任务,我们并肩作战,风雨同舟,结下了深厚的军民鱼水情。对于你们送来的慰问品,我们心意领了,一个红薯一片红心,一个鸡蛋一份心意,我们收下了,其他慰问品敬请你们转送给当地最需要的人民群众,拜托你们!再次感谢你们!”留下这封感谢信的是武警杭州支队的官兵们。 历经6天6夜救灾后,8月17日凌晨5点30分许,武警官兵们结束任务准备悄悄返营。他们大概觉得可以在大厦落成时将大梁轻轻撂下,拂衣而去。 8月16日晚,武警官兵返营的消息在百姓中不胫而走。当晚9点30分,驻扎在龙岗镇中心幼儿园的武警杭州支队官兵收到了群众送来的当季土货:茶叶蛋、小红薯、小番茄……不一会儿就码成个小山堆。 此时,许多白天抢修太累的武警官兵已席地而卧进入梦乡。见此情景,大家蹑手蹑脚地将物品整齐地放在地上。放下东西的村民,又赶紧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16日晚,杭州支队带队干部开了个碰头会,决定两件事:一是煮熟的茶叶蛋和小红薯,天气热放不久,留给战士们作次日早饭,其他物品一律放在原处;二是为了不打扰群众,提前到次日凌晨5点撤离。这封感谢信也由此而来。 17日一早,战士们摸黑起床,迅速恢复桌椅、打扫卫生,悄悄启动车辆。但没想到,一百多号村民,为了赶上送子弟兵,自发地早早守候在驻扎地门口,拉横幅、敲锣打鼓、争相送别…… 85岁的梅老太太拉着大队教导员的手,一直跟到了村口,愣是不肯撒手。有人偷偷打探过,梅老太太家的正门口,贴着两张门牌——“光荣之家”“党员家庭户”。原来,她的大儿子曾经当过六年的兵,她看着这些官兵很是亲切,像心疼自己的儿子那样。 许多官兵被深深地震撼,那些本以为只有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场景,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狭长的乡间小道与空旷的山野乡间,竟好像已经放不下这许多浓得搅不动的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