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王璟

AI时代的到来，意味着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有能力建立具有深度学习能力的非生物智能体系。世界面临相变，人类正处于由AI引发的“范式革命”的前夜。杭州是国内推动AI浪潮的重要力量，作为智能科技的引领者，杭州必须同时担负起与之相匹配的人文责任，引领数字文明新范式。新范式要有新纲领，那就是：“为机器立心，为人文赋理”（北大朱松纯教授语），为人机创和谐，为杭州开新维。

为机器立心

“为机器立心”是指AI与人的价值观对齐，即“智能向善”。AI科学家们未来十年的选择，决定人类未来百年发展方向。当智能体被赋予人类价值观，并依此行动，则可被称为“具心智能”。理解人类价值系统，对AI来说无疑是更大挑战，但意义也更为深远。相对于人类，智能体更容易通过程序设定和不断学习实现自我纠错、“自净其意”，止于“智”善，实现“心统智能”的价值引领。

著名未来学家凯文·凯利指出：“对未来的乐观愿景对于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至关重要。”虽然我们不能无视AI教父辛顿教授的末日警告，但当AI现身世界，人类已无可回避，必须主动迎接新纪元的到来。具心智能要服务而非取代人类，人类也可以通过类脑架构与伦理设计，实现人机两种智能的协同进化。这种进化不仅是能力的进化，更是“心”的净化。其投射显化的“后人类时代”，才是人类更美好的未来。

“为机器立心”是中国AI科学家们的重要使命,要有中国芯，更要有中国心、天下心。我们拥有当今世界唯一五千年未曾中断的文明，文明深度无与伦比；我们要用科技致敬先贤，传承发扬其精神慧命；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及价值观拥有充分自信，世界“大同”是中华文明数千年的理想，因此，AI时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将利益中国，兼济天下。

为人文赋理

“为人文赋理”，就是要通过AI使人文学科更加严谨、更加深入、更具解释力，真正成为“科学”。AI大大增强了人类统合知识的能力，学科交叉必将引发“智能涌现”、新知浪潮。随着AI不断迭代，人机协同不断进化，世界将是通才的天下,知识将不断深化和整合。

新的研究工具产生新的研究范式。人文学科可以通过AI更精准地把握社会现象的本质和规律，揭示出隐藏于复杂数据背后的深层次联系。“建模”这种理工科常用的研究方法也将应用于人文科学，帮助我们从复杂现象中抽离出关键要素，构建简化但能反映本质规律的模型，进而实现对研究现象的理解、预测与调控，“让文科实验成为可能”（朱松纯语）。同时，AI可以促进人文学科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构建跨学科的研究模型，整合不同学科的知识与资源，形成对问题的综合认知与解决方案，为人文研究开辟多维视野。

AI赋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便可助力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中华文明知识体系是“理一分殊”，世界观是“天人合一”，方法论是“取类比象”。表面不相干的事物可以遵循相同的法则，其实就是不同事物的相同函数表达。“取类比象”，就是“格物”；正确归类，就是“物格”；归于一“格”，就是具有相同的函数表达；代入变量，求得结果，就是“知致”。“格物致知”是对知识的高效压缩和“蒸馏”，是对复杂系统的简化、对认知方法的优化。“群经之首”的《易经》就是古人对宇宙的建模，通过“取类比象”“举一反三”实现“小数据，大任务”。如果AI理解了这一知识体系的内在逻辑，就可以触类旁通，补齐中华传统文化拼图，如再进一步吸收全人类最新的文明成果，就可以实现知识体系的“大一统”，重建包罗万象的中华文明知识体系。

为人机创和谐

AI时代，人与智能体之间的关系可能在一段时间内将上升为人类社会主要矛盾，决定人类社会未来状态。只有人机协同进化，优势互补，化相克为相生，不失“人本”立场，才能创造和谐人机关系。

AI作为工具赋能城市管理，会为人类创造极为高效、便捷、丰富、舒适的生活环境，一切都可以被算法优化，使社会臻于“智治”。但随着AI能力爆发式增长，“机进人退”的现象便会逐渐显现，失控恐慌将蔓延开来，工作被取代，决策权旁落，人的意义感、价值感和尊严被剥夺，“硅基生命”“去人类中心化”等极度危险的误导性概念开始出现，人机难以共处。但所谓“硅基生命”的本质是“被伪装成生命的工具”，不认清其作为“工具”的本质，人类社会将会发生灾难性伦理混乱。AI科学家应更关注制造工具，而不应有强烈的“伪造”生命的冲动。

要实现人机和谐，就要认识到这次史无前例的范式革命，是AI推动的人类升维。要有人机协同进化意识，通过生命科学、脑机接口等方式实现自主进化，从万物互联进入万脑互联，人机合一，以人为本，使人类能力获得指数级飞跃；要意识到“后人类社会”在物质产品极大丰富之后，将会面临精神升维；要相信人类独有的创造性、灵感和体验不会被AI淹没，而会更加凸显；要推动制度保障，实现智能普惠，真正实现人机共生的文明跃迁。

为杭州开新维

AI开启了科学的新黄金时代，将引领人类进入新纪元。我们有幸经历人类历史上最为重要的奇点时刻，更有幸生活在AI创新中心的杭州，更希望人类的新维由杭州开启。

8月26日，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要用5年时间基本普及新一代智能终端、智能体，用10年时间实现全覆盖，而2年之内人工智能就会与我们大多数人的学习、工作、生活密切相关。我们会因此在短期内积累大量的数据，为人工智能提供充足养分，不断强化我们在国际竞争中的数据优势。与此时间节点叠加的是国务院9月11日刚刚批复同意的2年内开展包括“杭甬温”在内的国内10个要素市场化配置综合改革试点。杭州作为人工智能创新的前沿阵地，要加速推进数据要素市场的培育，打破数据壁垒，激发技术要素创新活力，促进数据的高效流通与共享，为人工智能的深度应用提供丰富的数据资源。到2027年，杭州恐怕不仅要提前实现100%的覆盖率，还要实现数据的充分融合，才有资格领跑全国，并为各类大型社会模拟器的落地提供充足的数据支撑。

大型社会模拟器是AI时代城市治理和社会科学研究的强大工具，利用城市大脑、数字政府的数据基础，打通数据之间的纵向、横向关联，整合数据碎片，建立数据生态，并进一步开展对全域的系统性、整体性全面仿真模拟，形成一个与现实相对应的数字孪生城市，协助城市管理、决策和政策制定。这种大型社会模拟器将是未来城市智能治理的重要工具，并经层层嵌套，最终并入国家级大型社会模拟器。对于人文学科来说，运用智能模拟，无疑会使研究、推演、预判更为精准、更为科学。

杭州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文化积淀无与伦比，有着极为丰厚的历史馈赠。随着智能体出现，我们可以将历史场景引入虚拟世界，实现穿越。可以用人工智能收集、拼接城市所有的历史照片、绘画作品，通过AI将文字描述具象化，在虚拟世界中恢复已经消失的民国杭州、南宋临安城等等，为城市文明建立硅基宿主，实现“故国神游”。

杭州是宋韵文化的核心地区，城市文化基调“为宋人之所造就，什八九可以断言也”。如果说“横渠四句”是宋韵文化的核心价值，那么“理一分殊”就是宋韵文化的核心体系，此二核心都足以证明宋韵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正脉传承。而“理一分殊”这种递归分形结构的理论框架，是对《易经》“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取类比象”的方法论的体系性描述。如前所述，AI不仅可以使这一体系得以重建，而且中华文明或可借此实现知识体系的“大一统”。

杭州欲以AI开新维,需要既懂AI技术，又懂人文科学，一专多能的复合型人才。作为AI创新高地，杭州应积极构建科技与人文融合的教育体系，鼓励高校和研究机构开设跨学科课程，培养学生在科技与人文领域的双重能力。同时，还可以通过政策引导和资金支持，吸引国内外优秀科技人文复合型人才，为杭州AI时代新发展提供坚实人才保障。

杭州需要全球视野，积极参与国际AI伦理和法律规则的制定，提升在全球AI领域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要引入与AI相关的国际组织，举办高层次人工智能国际会议，加强与国际先进城市和地区的交流合作，讲好杭州数字文明新故事，让杭州成为展示中国AI巨大成就的窗口。

我们有理由相信，杭州将以其深厚历史文化底蕴和前沿科技创新实力，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桥梁，以数字之舟承载人文之火，在AI开启的科学新黄金时代中脱颖而出，引领人类数字文明新范式。

（作者系杭州市社科院文史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