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遗嘱捐献亡妻眼角膜后 85岁“灌篮高手”在祝福中重启生活
没有西装、婚纱,也没有专业的司仪,有的只是两桌酒菜和一群银发的老友。昨天中午,赤山埠某农家乐里,一场婚宴简单而不失热闹地开席了。
婚宴的场面并不大,大伙儿坐定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很快,有人拿起了麦克风,开始唱歌暖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北京的金山上》,大伙唱的都是老年朋友耳熟能详的热歌,喜酒的气氛一下子被烘托起来了。
新郎个头极高,有192厘米,满头白发下搭配着一张和气的脸,一身运动装更显他精神矍铄;穿着红色运动夹克的新娘头发也已花白,一直笑盈盈地陪在新郎身边,不时向嘉宾们致意,安静中带着些许腼腆。
他叫金震中,属虎,今年85岁;她叫傅明华,也属虎,今年73岁。“两只老虎”的缘分,如今在好友圈里,已成了一段“浪漫传奇”。
“纸短情长”改变了“往后余生”
金震中这个名字,今年1月便出现在“杭+新闻”客户端上。当时,与他相伴55年的妻子章慧铭刚刚过世。遵照遗愿,金震中捐献了亡妻的眼角膜。
金震中年轻时曾是浙江男篮的运动员,如今是一名器官遗体捐献志愿者。老伴故去后,他的生活似乎缺了一半,只好每天独自去曲院风荷走路散心。
3月底的一天,金震中坐在曲院风荷里喝茶,一个陌生老汉走到了他跟前。“老先生,请问您多大年纪?身体这么好!”对方问道。
金震中和对方聊了聊自己的基本情况,没想到,对方竟是来“说媒”的:“我有个姐姐,丈夫过世好多年了,我感觉你们比较般配……”
这位“媒人”正是傅明华的弟弟。当时,姐弟俩正好坐在离金震中不远的地方,弟弟上前与金震中搭话,姐姐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聊了一阵,金震中和傅明华的弟弟拿出纸笔,互留联系方式后作别。
“我以为他俩老早就认识的,哪里想得到……”说起当天的情形,傅明华笑得像个羞涩的少女,“都怪我弟弟,怎么好那么冒冒失失的……”
嘴上嗔怪着弟弟,傅明华心里却对金震中有了深刻的印象。弟弟带回来的那张纸条,她压了十来天,始终没与金震中联系,可金震中的言谈、样貌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这应该是一个稳重可靠的人。
有时候不得不信缘。之后的某天,傅明华独自骑车去了曲院风荷,又遇到了金震中。两人见面聊了几句,又喝了几口茶,傅明华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教工路吧?”这一句话,金震中心领神会,用他的话说,“到家,她就表态了”。
“啊呀,哪里是表态啊,我就说聊聊天,互相了解了解……”听到金震中分享的恋爱经过有“差错”,傅明华红着脸摆摆手,赶紧纠正。
可是,话已出口,在场的嘉宾都听进去了,纷纷鼓掌叫好:“啊哟,我们这个新娘子,真是勇敢的哦……”
一声“爸爸妈妈”是最好的祝福
说实话,两位老人不仅勇敢,而且很“潮”——他俩属于“闪婚”。经过互相了解和商量后,4月底,金震中和傅明华正式登记结婚。
登记之前,金震中见了傅明华的弟弟、妹妹和儿子。“三道关,我算是审查通过了。”金震中乐呵呵地说,当时,他向傅明华交了个底,“我说我是无房无车无收入的,结婚前是不是先去公证处公证一下。她说不要。”
用世俗功利的眼光看,傅明华的这种勇敢近乎“莽撞”,可用人类最朴素的情感去体会,这毫无疑问是一位老人对于晚年幸福生活的积极争取。
退休前,傅明华是一位医生,6年前丧偶后,她便独自生活。平时子女工作忙,她不愿打扰——身体偶有不适,她觉得没必要特意叫子女来一趟;一个人生活,做一顿饭就能解决一日三餐;没事就在家待着,没特殊情况也不出去旅游。“老了,就不要老是去麻烦小的,但一个人容易孤单。”傅明华说,“现在我的子女都说,妈妈有伴了,不用他们操心了。”
新婚燕尔,金震中几乎每天都带着傅明华出去兜风。母亲节那天,金震中的两个儿子带着二老去西湖边游玩,对着傅明华,“阿姨”叫得很亲热。之后,两家子女又陪着二老在茅家埠聚了聚,席间的一件小事,让金震中格外激动。“我儿子的朋友刚好坐在旁边那桌,他告诉朋友,是陪爸爸妈妈来吃饭的。”金震中说。
这声无意中的“爸爸妈妈”,对于金震中和傅明华来说,无比珍贵。
“人约黄昏后”,携手相看“几度夕阳红”
前些天,浙江省人体器官遗体捐献志愿者群里跳出了一条消息,让所有志愿者感到惊喜:“85岁的金大哥登记结婚了!”顿时,祝福涌来。
当然,也有人私下发微信给金震中:“这么快就结婚了?”金震中倒没有多说什么,点到为止:“我85岁了……”而对于这样的声音,傅明华的态度很明确:“我们今后在一起,是彼此受益、儿女受益、社会受益,我们的晚年都能过得更好一点。”
昨天,金震中的好友、浙江省人体器官遗体捐献志愿者总队队长朱强荣也在席间。在这位给不少新人当过证婚人的“老娘舅”眼里,金震中和傅明华这一对实在难得。“我见过一些器官遗体捐献志愿者,另一半过世后,独自生活得并不幸福。”朱强荣说,“金大哥和傅大姐的新生活是我最想见到的,我很高兴,两家人有共同的认知,子女们都想爸爸妈妈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两颗勇敢的心,因此焕发了幸福的青春。”
听着朱强荣的话,人高马大的金震中几度抹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五老友举杯走到新郎新娘身边,拍拍金震中的肩膀,敬酒讨个彩头。有文采好的,将古诗词应景杂糅后,张口就是一句:“一壶浊酒喜相逢,人约黄昏后,几度夕阳红……”
酒干,人笑。
记者手记
金老夫妇的婚宴,我算是一个不速之客。没有收到请帖,仅是在浙江省人体器官遗体捐献志愿者群看到婚宴的消息后,我主动联系了金老,拿到了一张“外卡”。
看着席间的热闹场景,听着金老夫妇的故事,我想,像我一样的年轻人可能还没有那个阅历去真切体会,人至晚年对于生命、婚姻、幸福的理解。至亲故去后那种深深的抽离感,会不会时时刻刻在心中叩问,余生该如何度过?
也许有人会选择平淡的独居生活,整理收藏过往的人生点滴,但也总会有人选择勇敢追求新的幸福,无关时间的长短。金老夫妇选择了后者,而他们身边的人,包括我,都相信,这样的遇见,无比难得。
至于幸福,那些带着笑声的推杯换盏,那些可能音准不佳却热情洋溢的现场献唱,以及那些互望一眼后略带羞涩的低眉浅笑,都诠释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爱承载的幸福。
对了,还有一点,不能忘记——器官遗体捐献志愿者,本就是一群为他人延续人生幸福的人啊!